天天快资讯:【宋薛】未有期 20~23(宋岚x薛洋)

二十、

重新回到本体大树那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薛霖弄了些枯枝升起堆火,他们两个其实都不需要,但他喜欢这么做,就像每个普通人类那样。


【资料图】

夜深了,群星闪烁。薛霖躺在火堆旁边放任自己为这些着迷:风吹过树林簌簌作响,动物的脚爪踩在地上,枯枝在火中噼啪爆炸,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万物的生长和消亡……

所有他钟爱着的声音都在告诉他,他活着,作为一个人,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世上。

“你还恨他吗?”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他没有指望能够听到回答,但因本体就在身旁,即便不触碰宋子琛,他还是听到了那长久沉默之后,本应烂在心底无人知晓的答案。

“不应该恨他吗?恨他对我对星尘做下的事,恨他草菅人命,恨他毁了所有的人。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他已经死了。当年那些人也都不在了。就连星尘和阿菁也有了各自的结局。只有我还活着。也只有我了。他连报仇的机会都没给我,自顾自地死了,除了这恨他还留给我什么?我还有什么?只能去恨了。可是这么久了,久的我都有些记不得他的模样了,有些事想得多了也看开了。只是这恨却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不恨我又能做什么呢?”

“不恨的话就连最后一丝联系都不存在了。我又能够去做些什么?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之间隔得太多,恩怨太重,外人又如何能知晓。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切的知晓答案。

薛霖从地上坐起来,他心里涌动着无数的念头无数的话,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很多,只是那些话到了嘴边突然都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条路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忽然明白了薛洋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但他毫无怨言。

“你应该知道,我是想复活阿爹的。”他笑着,眼睛却始终注视着火堆那头的宋子琛,“我是他的孩子,同样的自私自利。天下苍生和道义都与我无关,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他能回来。但我同样不想伤害你。”

宋子琛微微皱起眉头,薛霖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不想动手,但若自己真的要复活薛洋,他还是会拼尽全力来阻止。

薛霖哈哈大笑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说他和阿爹对于在意的都很执着,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真是的,一家子倔脾气。

“好啦好啦,不说笑了。我啊可以想办法把阿爹复活成小孩子。这样不就可以管教他不去做坏事了吗?看你紧张的。”他揉揉有些酸痛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滴冰冷的泪珠,他逼迫自己狠下心,仍是笑着,“答应我好不好,如果这次他真的能回来,替我……帮我一起看住他好不好?也许重来一次会有所改变呢?我们两个一起看着,看得牢牢的让他没时间去做坏事好不好?”

宋子琛本能地想要拒绝,他不信重来一次薛洋就会有所改变。除非那人失去前二十几年无恶不作的记忆重新做人。但在薛霖写满真诚的恳求目光中,他惊觉自己正在做的唯一动作是点头。

接下来,薛霖做了一件让他震惊不已的事。

那孩子居然走过来重重抱了他一下。

尽管作为凶尸他无法感知到什么,但却莫名感觉到这个动作有着远超于拥抱的含义。

“谢谢,父亲。”薛霖发自内心地喊了出来。

谢谢你,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一切想知道的都已知晓,而他也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可能有些笨拙,但他真心希望,这一次会是不同的结局。

即便前路未知,他也愿意一试。

月落日升,日月交替之时灵力最为充沛。也是最适合进行转生仪式的时间。

薛霖拿出朱砂在地上绘制出极为复杂的阵法。他并不会,只是用依照本能行动着。太阳与月亮同时处于空中之际,阵法也画成了最后一笔。

他抬起双手,树叶无风自舞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见枝叶向两边分开露出由藤蔓缠绕而成的大大的“茧”。薛霖控制着茧缓慢落地,左手一挥,让枝蔓退回树上。

宋子琛双手不由得紧握,再次见到那个人他的心依旧不能够彻底平静,哪怕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是一具尸体。他万分确定,若不是看在薛霖就在旁边的份上,他自己是很难保证不冲上去毁尸灭迹。

“要开始了。”薛霖昂首立于阵法正中央,双手合十,口中吟唱着极为晦涩难懂的咒语。

宋子琛侧耳细听,发现他念的并非是任何一种语言,而是由各种声音组合在一起的奇妙声响,听起来就像是灵魂最深处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呼唤,纯粹、欢欣、无法用任何词句去描述。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如同被蛊惑了一样,沉浸在周身灵力温柔的波动之中,等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被藤蔓包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霖!你这是要做什么?!”宋子琛震惊地发现自己无法挣脱这些看似柔弱的藤蔓,而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与薛洋正好位于阵法的两端,两个很重要的点。他的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但立刻他意识到这个想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薛霖!别做傻事!”他吼道,声嘶力竭。而薛霖只是深深望着他,目光之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父亲,别忘了答应我的。”

绿色的枝叶覆盖住宋子琛的双眼,紧接着刺破他的胸膛。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为飞灰,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大地被撕裂,野兽在嘶吼,整座森林不住颤动,自林深处发出一阵绵长而痛苦的哀嚎,随即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宋子琛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清楚现在身处何方,他只是不停重复着迈步前进的动作,但周围漆黑一片,他不能够判断自己是真的在向前移动还是只是徒劳地原地踏步。

但是不能停下来,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他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向前走着,坚定而顽固,直到一束光亮劈开黑暗落在他身上,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宋子琛松了口气,想着还好是梦,下意识抬手地拍了拍胸口,随即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用手摁压着胸前的皮肤。掌心之下是强有力的心跳,而身上的衣服也微妙的有些不大合身。

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此刻他才算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来不及高兴,他想起昏迷之前薛霖的神色心中顿觉不安,连忙从地上爬起。只是刚站起来又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绊倒。此时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宋子琛提起袍子下摆磕磕绊绊地向着大树那边跑去。

距离并不算太远,不过几步路,宋子琛远远便看见树下躺着个人,心里不住祈祷那是薛霖,但等跑到旁边看清楚那人是谁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倒也不必把嫌弃写在脸上,宋道长。”薛洋冷哼一声从地上坐起,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久不见,还是一张死人脸,竟不如做凶尸时讨喜。”

宋子琛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掐死他。眼下的情况有些奇怪,面前这个人分明是薛洋,但却是七岁时的薛洋。而自己,不用看也知道是孩童的体型,衣服大得有些夸张。

薛洋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回答自己,反正和他呆在一起那么些年也没听这哑巴说过话,早就习惯了。要是这姓宋的突然开了口,自己保不准还会被吓到。他站起来,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身上血迹模糊的衣服,刚要开口问宋子琛有没有木头的衣服给他穿,身后的大树突然一阵晃动。

薛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枝条抽飞了八丈远,摔了个狗啃泥。反观宋子琛,几个跃步退到安全距离,姿势飘逸而优雅。薛洋吐出嘴里的草叶子,亲切地问候起宋子琛的祖宗十八代,只是他的话都被巨响打断。

眼前的大树曾是薛霖的本体所在,但现在这颗大树却在他们面前迅速枯萎,原本茂盛的绿叶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枯黄憔悴,眨眼便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大树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由参天高度不断萎缩,交错粗壮的根茎也从四面八方向着树干倒长。最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原本是树木的地方出现一个极深的坑。

薛洋眼睛微眯,伸出双手大喝一声:“来!”

只见一绿色光点从坑中飞出,稳稳落入他的掌中。那东西虽然冒着绿光,但本身却是无色透明的。宋子琛一看便知这是妖精的内丹,想来应该是薛霖的。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薛洋右手一抬,便将那内丹吞入体内。

“你做什么?”宋子琛怒道。

“吃喽。增长内力嘛。”薛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个树精,你还真对他产生感情了?”

“你!”不知为何,宋子琛却突然想到薛霖说要复活晓星尘时那有些纠结甚至是不大情愿的模样,那时他只当星尘魂魄残缺需要耗费大量灵力,但若是星尘复活需要赔上他全部的修为和灵力呢?就像……复活他和薛洋这样。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你叫他复活星尘,可他只想复活你……”他想到虽然最开始薛洋只叫薛霖复活星尘,但依照那孩子的脾气他一定会将薛洋复活,所以,所以不管怎样那孩子都会死。

而那孩子早就知道了,他是心甘情愿去死的,拼上千年道行也要薛洋回来,他,他是真的在乎。可他在乎的人却全然不在乎他!

宋子琛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登时心头火气。从头到尾,那孩子不过是他手里的工具,必要的时候就会去死!

一路上那孩子对薛洋的喜爱他都看在眼中,尽管他对此颇有些微词,但看到那孩子珍贵的情感被薛洋视若敝履,那一刻他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和难过。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你这么想的?他是为了你才牺牲掉了自己,薛洋,重来一世你的心还是如此丑陋不堪,真真是白费了他一番心思!”

薛洋气得当即从地上蹦起来,“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在这瞎逼逼,为了我?你也是他复活的,你还记得自己答应了他什么?指责的话张口就来,你连追着问一句都没有就认定我有错。行,姓宋的,你光心疼那孩子怎么就不想着心疼心疼我?”

“你不配。”宋子琛冷冷道,“种种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咎由自取?好,咱俩走着瞧!”薛洋说完抬手一挥,白光闪过人已不见了踪影。宋子琛气得心口痛,在原地站着冷静了一会儿才想起拂雪不在身边。他走回刚才昏迷时躺着的地方,从厚厚的落叶中挖出拂雪和降灾,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霜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背上两把剑,宋子琛在林中穿梭,迅速赶往昨天的泉水旁,却见那两棵本应长在这里的小树已然没了踪迹。

“星尘!阿菁!”宋子琛惊道,焦急地摸着那一方土地,怕他们两个出什么意外。这时,一条小鱼从水中跃出,化作一缕微风吹拂到他身上,耳边顿时响起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

“贫道的徒儿和朋友便由贫道照顾,霜华业已物归原主。前尘种种,具已了结,望道友早踏归途。”

宋子琛不由得怔住。

前尘种种,当真了结?

二十一、

宋子琛想到薛霖,不由得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去找薛洋谈谈,至于剩下的等以后再说。

他站起身,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天地在眼中不停旋转,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是他在往下倒。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薛洋向自己这边跑来,只是还未等他看仔细,黑暗席卷了一切。

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宋子琛睁开眼看见不远处薛洋坐在火堆旁烤兔肉,见他醒来也只冷冷看了一眼便不再理睬他。

“我这是怎么了?”宋子琛坐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

薛洋冷笑道:“你不是无所不知吗?我偏偏就不告诉你。”

宋子琛闻言也沉下脸。若不是薛霖有所嘱托,他真想立刻离薛洋远远的此生再不相见。但是……他的命是薛霖给的,为此他甚至搭上了自己,他答应过那个孩子要好好管教薛洋看着他不再犯错,倘若就此放下不管,那孩子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父亲”二字,竟比山要重上许多,压得他心口酸涩无比。

宋子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盯着薛洋看。火光明灭,映着他小半边侧脸,微微侧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但头发盖着无法看不到脸上表情。

——只是,你该抱抱他的。

宋子琛略一踟蹰,起身踱到他身前。薛洋抬眼懒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你该抱抱他的。

宋子琛蹲下身子倾身向前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没敢太用力,怀中的身子猛地一颤,却没有躲开,他放了心,收紧了臂膀。

“你发什么神经?快放开我!”

宋子琛没有理会,抱得更紧了些。

怀中人挣扎两下便放弃了。

心跳声渐渐重合,耳边是若有似无的叹息。薛霖说的很对,在他露出这样茫然无措的表情时,就应该上前来抱抱他。

前尘往事,都算了吧。谁也不是没死过,抱着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呢?放不下的也该放下了,前生被恨意折磨画地为牢,重活这一场谁又甘愿再被困住?算了吧。没那么多的机会给他们浪费。也不会再有一个傻孩子甘心为他们去死。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随着薛洋,照顾薛洋。他应了那孩子的。他欠了那孩子的。

就这样算了吧。

他放开薛洋,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方才是我不对,没有弄清楚缘由就责骂你。”

“你不对?你哪里不对?你们这些名门正道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作出副忍辱负重的样子给谁看呢?还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呢。”

薛洋语带嘲讽,神色极为鄙夷。他最讨厌这种人明明就是有求于人还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鬼才愿意告诉他。

“我没觉得委屈。”宋子琛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只是没想到那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复活你是他的心愿,但复活我?一路上走过来,哪能半点感情都没有,我只是太心急了。抱歉。”

薛洋听了嘟囔一句,“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他抬眼看了宋子琛一阵,的确没在他脸上看到半分轻视,这才哼了一声,“行了,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们都是由同一棵树复活,是同根的关系,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远。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这是他对我和你设下的特殊禁制。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的确。”那孩子对他们是得有多不信任啊,早猜到会一言不合就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了吗?“距离是?”

“不清楚,我走到一半感觉不妙,就回来找你了。”

“嗯,我知道了。”

宋子琛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他刚恢复人身没多久就晕了过去,这会儿肚子有点饿,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他早已辟谷且身为凶尸多年,不吃也没事。偏偏薛洋在那里烤兔子吃,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一时有些忍不住。

“你要去做什么?”

“找些吃的。”

“哦?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都是喝露水活着的。”

这是变着法的说他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真记仇啊。

“行了,给你。”薛洋顺手将脚边的东西扔了过去,自己则举起一条沉甸甸的兔腿狠狠撕咬一口。

宋子琛看看手里的苹果,看看他手里喷香的兔肉,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又不吃别人剩下的,看我干嘛?我大发善心给你摘的果子,爱吃不吃。”薛洋凶巴巴地一呲虎牙,生怕宋子琛过来抢。

宋子琛沉默片刻,走到河边将果子放下,随即拾起一根树枝以灵力为刀,将树枝削得尖尖的,紧接着运起灵力走到河面之上,屏息凝视着湍急的水流。

薛洋本来极为不屑,但等宋子琛接连抓起三条鱼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

不是?抓鱼这么轻松的吗?

身上一点没湿就算了,偏偏姿势端庄动作透着一丝优雅,手上明明拿着的只是树枝却仿佛是什么神兵利器一样,一戳一个准。

薛洋心里酸酸的,连兔头好像都不香了。

宋子琛看鱼抓得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岸边,从乾坤袋里掏出把匕首将鱼简单处理一下。薛洋却眼尖地发现那不是他的匕首吗?

“喂!我说你!那是我的东西!”

“嗯?”宋子琛看了看手里拿着的,才想起这东西是薛霖放进来了的。但……“你在义城不也用这匕首杀鸡吗?”

“我用是我用,那匕首是我的,我爱怎么用怎么用。你用就是不行。”

“等下分你鱼吃。”

“……我要最大那条。”

也不怕撑着……宋子琛扫了眼那只被啃得只剩一半的兔子,默默忍下了吐槽。咱也不知道一个七岁小孩怎么就这么能吃。

宋子琛动作迅速,处理好鱼之后将其串成一串,并随手扯了两片荷叶放在水里洗干净,之后走过去将鱼放在火堆上架好。他本身的厨艺水平也就是凑活,再加上洁癖严重,除非必要绝不在外面吃东西。只是这一路上薛霖贪吃却又怕火,所以没办法,做饭这活就落在了他身上,渐渐地锻炼了出来。他看鱼烤的差不多,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东西,瓶瓶罐罐都是调味品。

薛洋本来还奇怪他拿两片叶子却放在一边不用是怎么回事,但那边宋子琛撒上调料后诱人的香味一出来,他就想不了那么多了。宋子琛多烤了一阵,等烤到外焦里嫩后便将最大那条鱼拿荷叶包上递给了薛洋。

是真的很香,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涌出。这么好吃的鱼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薛洋也不能相信居然是宋子琛烤的。

吃完了一条鱼,薛洋自觉地把吃了一半的兔子递过去,宋子琛瞥他一眼,撒上把调料粉,薛洋顿时觉得这姓宋的顺眼多了。

吃过东西,宋子琛将东西收拾好,便去溪边将手洗净。水流从指间流过,他顿时陷入另一种纠结。

好想洗澡……身上全是土,还流了汗,做凶尸那么久就算偶尔清洗一下但因无法感知温度还是觉得身上好脏。

薛洋看他在溪边捧着水纠结哪能猜不出,抬手指了个方向,懒懒道:“你往那边走,那边有温泉。”

“你又知道?”

“这树林里没有木头不知道的,也没有我不知道的。”薛洋一挑眉,转身便走,“跟上。”

他话说得豪气冲天,可奈何现在人小脚小,走得速度比宋子琛慢上许多,好半天也看不到温泉的影。宋子琛有些着急,这深山老林万一有什么妖兽就不好了。

“你要是着急就背我过去喽。我是走不快。这衣服也不合身,走快了要绊死我。”薛洋料定他不肯,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装作要摔跤的模样走得更加慢了。

宋子琛看看自己污浊的衣服,再看看薛洋,心想这衣服一会儿是不能要了,那就豁出去吧。

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便立刻走上前抱起人就跑。之所以是抱着的,是因为他背上还背着两把剑,实在腾不开地方。

薛洋却整个人都懵了。

“我开玩笑的大佬!你他妈可千万别飞啊——!!!”

话音未落,宋子琛已经运起灵力跃上树枝在林中自由穿梭。薛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脖子。

这点高度若是以前那个他自然觉得没什么,但他现在不过一七岁小孩,这个高度属实是过于刺激了。原本只是抓着后衣领的手也变成紧紧搂住脖子,整个人都在往宋子琛怀里缩。

宋子琛身上不由得一僵,差点掉下去。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转移下注意力,他问薛洋应该往哪边走。

薛洋哪敢抬头看,闭着眼睛在心里指方向,但随即,宋子琛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条路线,指引着他往南边走。他微微一惊,但立刻意识到这是薛洋心里想的。曾经在他和薛霖之间的感应转移到了他和薛洋身上。

他向着南边走去,几个起跃已经可以看到阵阵白烟。等走近了便看到大大小小数十个温泉池子在山谷处。宋子琛将人放下,迫不及待地跑到温泉边试了试水温,稍微有一些烫,但是很舒服。

宋子琛准备脱衣服,刚除了外衫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动作不觉一顿,随即让薛洋转过身去。

薛洋哼了一声,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调侃道,“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用得着这么见外?”

宋子琛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在义城所见的幻境,登时火冒三丈,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脸红了啊。啧啧,还挺好看的。有什么害羞的?都是男人看看怎么了?”

“闭嘴!!”宋子琛手一挥,从袖中飞出一根藤条将薛洋捆得结结实实。

薛洋一愣,不可置信地喊道:“艹!不公平!那小崽子居然把这个能力给了你?”

“哼,想必是为了让我方便管教你。”

“不公平!!”

宋子琛不再理他,将人放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背对着自己,然后缓缓褪去衣衫沉入水中,做完之后才将薛洋放开。薛洋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充耳不闻只做没有听见。

薛洋见他没反应自己也觉得没趣,左右呆着无聊,不如也洗一洗。他这身衣服上满是血迹和泥土,早就脏的不能看了。

他利索地脱了衣服,眼珠一转就要往宋子琛那个池子里跳,想要恶心一下宋子琛。只可惜没等他跳进去就被藤蔓拎着脚踝扔进了另一个池子。

“艹!臭道士!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这么小心眼有完没完啊你?”

“这个池子太深,你进来就会被水淹着。”宋岚站在池中比量了一下快到自己胸膛的水位,这个高度,远远超过现在的薛洋,毕竟他现在才到他腰,“那个池子浅,正适合你。”

薛洋心里觉得这都是借口,但打不过宋子琛也就在心里骂两句。他心里有气,故意搅得水哗啦哗啦作响,但宋子琛丝毫不理睬,紧闭双目运动灵力在体内走了一遭,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这具身体得来的方式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人类还是精怪,等下山之后难免要去一趟蓝家,双尊墓那边的树不知有没有结果……。宋子琛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梳理好,忽然发觉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薛洋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宋子琛怕出什么事,赶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薛洋趴在池边静静地盯着他看,被抓到了也只是默默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宋子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想那孩子,又何必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二十二、

“其实我那时只是想问你为何要吞下薛霖的内丹。”没想要和你吵。宋子琛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他知道薛洋能够听到。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和薛洋吵,但习惯了质问,习惯了怀疑,习惯了不信任,话一出口便全然变成另一个意思。

薛洋微微一怔,斜了他一眼,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嘲讽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并没有说出来。何必讨这个没趣。

“内丹需要每日运转积累灵力。当然,不吞入体内也能吸收天地灵气,但总归是太慢。”

原来是这样。

宋子琛低低笑了声,“你倒是喜欢那孩子。”

“毕竟是我一手造出来的。”薛洋头微微扬起,一脸的得意。

可你一手造出来的孩子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宋子琛摇摇头,不明白他骄傲个什么劲。

“你叫那孩子什么?”薛洋忽然道。

宋子琛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薛霖,雨林为霖。”

“倒是个好名字。”

岚为山间雾气,霖为连绵细雨,洋为江河浩瀚。

似是也想到了这里,宋子琛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反倒是薛洋先笑了。

“想什么呢?那孩子和你可没半点关系。”

“是么?也对。”宋子琛知他不愿再提,的确,有些事不能够深究下去,尤其他和薛洋身份立场尴尬,说了不如不说。既然薛洋想和他撇清关系,那便丢开罢。

宋子琛摇摇头,将发髻打散,用热水一点点浇透,反复搓洗几次后拧干。他上了岸,用灵力将自己全身弄干,随即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套衣服。

一套是从白雪观拿出来的他自己的衣服,原本是想着给薛霖穿,但薛霖嫌弃长袍不方便活动只穿了一次就收了起来,现在倒是物归原主给他自己穿了。

袍子就是寻常的黑色道袍,穿上去正正好好,他现在是十五岁左右的模样,同当初薛霖在白雪观看到的自己一样年纪。

师父曾对他说过,尘世种种爱恨纠葛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世间万事并不只有一种模样。即便是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也有不同的模样。万事万物皆在无穷无尽的变化之中。若是只看得一面看不得另一面,或是仅凭主观去推断难免会犯错。

如今重活一世,应当摒弃偏见才对。

宋子琛抬眼看向薛洋,主动将手中拿着的衣服递了过去。薛洋有些诧异,但没拒绝,转身换上了。衣服稍稍有些大,但挽一下还是能穿的。宋子琛这时才发现他的那双手是完好无损的。

一个七岁,一个十五岁,一个天真懵懂,一个少年意气,都未曾经历过苦难。

他忽然明白为何薛霖要将他们两个塑造成这样。在一切未发生之前,阻止悲剧重演。

“走吧,找地方歇一晚,明天下山。”

“嗯。”

一夜很快过去,宋子琛醒的比较早,生火将昨天没吃完的兔肉重新热热,又烤了馒头做成简易肉夹馍,刚做完早餐薛洋也醒了。

宋子琛递给他一个大的,想了想,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我准备去一趟蓝家,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蓝家藏书颇多,也许会有答案。你呢?有想去哪里吗?”

薛洋无所谓地耸耸肩,舔掉手指上的汁水,“我没什么地方想去的。对了,金光瑶怎么样了?”

“他死了。”

“嗯???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薛洋还真不知道,他养好伤就奔着这深山老林来了,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过,更没人谈论此事。

他走之前没和金光瑶见过面,但听照顾他的人说,金光瑶这仙宗当得可是非常风光。怎么突然就死了?

宋子琛犹豫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情况比较复杂,你自己看。”

薛洋:“嗯?”

薛洋:“哦。”

薛洋:“艹?这特么……”

死得真惨。

“木头居然把种子种在墓前,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压制不住怨气走火入魔。算了算了,我就走一趟看看什么情况吧。金光瑶死在哪?先去那。”

“也好,先去观音庙,再去双尊墓。之后再去蓝家也不迟。”宋子琛料定此时蓝曦臣还在那边,若是不在再转道去姑苏,而且也不算绕路。

想好路线,宋子琛起身灭了火,清洗一下双手,然后转身将拂雪拿在手上。

剑身周围微微散出冰雪般幽蓝的光芒,他作为凶尸之时没有灵力,拂雪在他手中与普通宝剑无异,现在却像是彻底活过来了一样,宋子琛能感受到一阵阵的欢喜,久别重逢的喜悦。

薛洋看得心痒,拿过降灾就想拔,但可惜手太短干拔拔不出来。气得他差点把降灾扔出去。

宋子琛在一旁看着他折腾,有些心疼降灾摊上这么个主人。薛霖可是每天都好好保养的。

“要不一起乘坐拂雪吧?”他是不太放心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御剑飞行。薛洋气哼哼地把降灾扔给他,抱着手臂一言不发,不说同意也没拒绝。

宋子琛先跳到仙剑上,用藤蔓把薛洋提到剑上,还弄了两个座椅,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剑上。

仙剑升空,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袍子被人捏紧了,身后的人往前凑了凑,趴在他后背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别说,你真的好挡风啊。”

“……”

一路无事,除了薛洋觉得太无聊半道上靠在宋子琛身上睡了一觉。

两人去到观音庙,薛洋从剑上跳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不说谢谢,抬脚便往里走。只是刚一进入庙中就突然感到眩晕,人跟着往地上栽,宋子琛连忙把人扶住抱到一旁。

“怎么了?”

薛洋扶着额头好半天才说了句:“没事。”

宋子琛探查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只当无事,转身去拿水囊。薛洋放下手,目光满是阴翳。

原来那一晚在观音庙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金光瑶的死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他闭上眼将所见到的场景一遍遍梳理,心中不住冷笑,决心去会会聂怀桑。

“我们走吧,这里发生的我已经看完了。”

宋子琛没有感到惊讶,薛霖身上的能力分别转移到了他们两个身上,所以薛洋能看到幻象也不说什么稀奇的事,这父子俩连体力透支都一模一样。

他把水囊递给薛洋,看着他喝下,之后拉他上了拂雪,两人直奔双尊墓。

还没飞到近前便已经能看到那棵参天大树孤独地立在一片空地之上,但比起上次来,周边已经长出不少植被,想来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是绿树成荫。

薛洋探出头看了眼,那花已经谢了大半,半树粉白半数翠绿着实有些可爱。他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满是赞赏道:“情况还不错嘛,木头干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孩子。”

“……”合着薛霖自恋也是学的你。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有。”宋子琛否认道,为了转移注意力专心搜索起蓝曦臣的身影。“在那边。”他操控拂雪向着东边飞去,薛洋本来不感兴趣,但突然听到一个名字,瞬间来了精神。

“怀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即便是复活金光瑶也没有任何问题。”

“你若是想复活他便复活,何苦来问我的意见。若是尸体蓝家也找得到,又不是非要借助聂家的帮助。你只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罢了,想我原谅金光瑶。但那是我大哥,我不会原谅。”

薛洋听了冷冷一笑,谁原谅谁还不一定呢。

此时蓝曦臣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两个过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聂怀桑见此便拂袖而去,因而没有看见宋子琛身后还有个薛洋。

“泽芜君。”

“你是……宋道长?”初一照面蓝曦臣还以为是薛霖去而复返,但紧接着发现这人眼睛与薛霖并不相同,倒是和宋子琛一模一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正是在下。”宋子琛从剑上跳下,将薛洋拉到身侧,“此事说来话长,薛霖他……”

还未来得及说明,便听一声惊呼在不远处响起。

“薛小兄弟!宋道长!你们回来了?咦???原先是两个宋道长,这怎么???薛小兄弟,宋道长呢?这孩子是谁啊?”蓝景仪惊讶不已,倒是身后走着的魏无羡诧异地看向宋子琛身侧之人。

“……说来话长。”

薛洋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因而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任由他们看去。

蓝思追也瞧出不对之处,便提议道:“不如先去帐篷那里慢慢聊?”

“也好。”蓝曦臣收拾好情绪,引着众人向蓝家驻扎的地方走去。

蓝忘机此时也到了,见薛洋在此微微有些惊讶,但见魏无羡没有任何举动,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在了魏无羡另一侧,将他和薛洋隔开了些距离。

帐篷里金凌刚到正在休息,他来是想在第一时间将储存金光瑶魂魄的种子拿走,然后再偷偷找个尸体将他复活。

他和其他人不同,与金光瑶这个小叔叔感情很好,所以自然比其他人更希望他能活过来。

因怕聂家人来捣乱,也怕金家人来阻拦,所以金凌谁都没告诉,偷偷跑来找蓝曦臣商量。毕竟俩人目标一致,也能联手。

却不想帐子一掀走进好多人来,金凌顿时有点傻眼。

魏无羡猜出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微微摇摇头,也没再去管他,转身看向宋子琛。

“宋道长不如好好和我们说说,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二十三、

山中之事说来不算复杂,宋子琛从他们离开开始讲起,讲到晓星尘与阿菁的魂魄与树木融合,并被抱山仙师带走。也说了薛霖为了他们两个自愿牺牲掉自己。

蓝景仪听完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呜呜呜呜薛小兄弟是个好人啊。你,你改过自新,一定要好好跟着宋道长过日子,呜呜呜呜。”说完用力一拍薛洋肩膀,差点没把人从椅子上拍下去。

薛洋脸立刻黑了。

我他妈能打他吗?这话听着咋不对劲呢?

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杀了这个傻子,薛洋起身向外走,“我出去透透气。”

“别走太远。”

蓝景仪小声和蓝思追还有金凌咬耳朵:“真的好像带孩子哦。”

谢谢,我他妈听得到!!

薛洋心里憋着气,看谁都不顺眼,这个时候自然要找人发泄一下火气。

找谁呢?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摁在身旁一棵树上,探知到了聂怀桑所在之处。很好,周围没人在。

薛洋悄悄向那边跑去,未等靠近便操纵藤蔓将聂怀桑整个捆住。可怜聂怀桑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向后拖拽出好大一段距离,待看清是谁对自己下手之后,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哦?你这是认识我?也对,能杀了金光瑶的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就让你死得痛快点好了。”薛洋从怀中掏出一粒东西塞进他嘴里,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那东西入口即化,聂怀桑挣扎几下便被剧痛席卷,登时失了全部力气。

那边魏无羡正在问他们两个接下来打如何算,宋子琛刚想说话,心中却突然警铃大作。

“不好,薛洋!”他大喝一声,紧接着如箭一般冲了出去。蓝曦臣等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宋子琛不知方位,但心中直觉告诉他该往哪边走。他匆匆跑过去,心慌的厉害,离得老远就看到薛洋拿着刀往聂怀桑身上捅。

“住手!!”宋子琛忙用藤蔓限制住他的动作,薛洋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神色极为不善。

“你这是做什么?”

“看他不爽罢了。”

说话间蓝曦臣已经过去给聂怀桑治伤。宋子琛正要说些什么,但看他眼中恨意凛然,再一想观音庙,顿时明白他是在为金光瑶报仇。

“你怀疑金光瑶的死……有问题?”他低声问薛洋。

薛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魏无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宋子琛见状确定了自己说的没错。

“别白费力气,他中了妖毒,不吃解药会死的,你看,他现在就说不了话了不是。”

“你要做什么?”魏无羡问。“要他复活金光瑶么?”

“当然。我这人还是很讲道义的。只要聂宗主乖乖拿出一具尸体,我自然会将解药奉上,不然我就只能等你死后拿走你的身体了。我既然能做到一次,自然能做第二次。”

聂怀桑脸色一变,神色极为愤怒。在场人多多少少能够猜到,聂明玦的尸体就是他偷出来的。

他靠在蓝曦臣怀中直勾勾地瞪着薛洋,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一样,但念头一动,妖毒就在身体里流窜,痛得他几近昏迷。

蓝曦臣护住他的丹田焦急万分,他亲近的人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考虑的怎么样?聂宗主?”

聂怀桑咬紧牙关,极为不情愿地将一块令牌交到蓝曦臣手中,随即晕了过去。

蓝曦臣将聂怀桑抱到一旁,让他依靠在树干上,接着起身和蓝忘机交代几句,便御剑前往清河。

薛洋见事情有了进展也不着急,连声抱怨着手疼。宋子琛松了藤蔓,但却立刻将他拉到远离聂怀桑的地方。

“啧,看你紧张的。我倒也不是真想让他死,当然他死了我也无所谓,如果他不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介意送他一程。你也别想着骂我,你们杀人叫替天行道,我杀人就是滥杀无辜,你不就想说这个吗?他杀了金光瑶就是为兄报仇,我杀了他就是泄私愤。因为你们是正义的,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觉得我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对不对?”

宋子琛下意识想点头,但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讲却是忽然想到了薛霖,因而没有做声。

“这话不对,”魏无羡反驳道,“名门正派也有败类。名声狼籍也可能心怀正义,这不是由立场决定的,而是所做之事。若残害忠良则为坏,但若杀死一个做恶多端的人那就是正义。并不是人多就是正义,况且即便身处正义一方也不一定做的都对。

薛洋斜睨一眼,突然笑了,“倒是忘了,这事你有经验。哼,反正我坏人做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只要他乖乖复活金光瑶不捣乱,我自然不会要他的命。”

“那样最好。”

他二人说过一阵便不再言语,一时之间无人再说话。宋子琛却陷入了思考。

他觉得魏无羡说得很对,聂明玦为人刚直素有磊正之风,最是嫉恶如仇,被人害死之后他亲弟想要报仇也在情理之中。金光瑶虽未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但为人品行恶劣,奸诈至极,若站在道义上来看,聂怀桑所做也不算错。

但若站在人情上,薛洋与他各有各的主场,一个为友,一个为兄。因为立场不同,所以原本毫不相干素未蒙面的两个人互相仇恨。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普天之下的杀戮,除去心理扭曲非要作恶的,一部分不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你杀的仇人是我朋友,所以我要报仇。而我杀的人又恰好是其他人在乎的,所以别人也来找我寻仇。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正义邪恶,都有这样那样的缘由恨着别人或被人恨着。

即使匡扶正义,也可能因为杀了某个坏人而被那坏人的同伙恨上,而杀人如麻的人也可能有着悲痛过往。

站在天下大义之上,杀人是错的,但更多人关注的是他们自己的立场。有人替天行道,有人却扯着正义的大旗泄私愤。

所以人杀人,人恨人,人又杀人。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什么是道义?什么是立场?什么是仇恨?

宋子理脑中有无数的想法闪过,简直要将自己绕晕。

好人,是善良的人。

坏人,是做坏事的人。

道义,是惩恶扬善。

立场,却是非常主观。

我是好人,我杀了坏人,我在道义上是对的,但对一些人来说,我是杀了他亲人的人,所以他要来复仇,即便天下认为我正义,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是坏人,但对他来说,坏的人是我。

仇恨,并不看是否身处正义,也并非所行之事,仅仅只在于个人立场。所以极其主观且偏激。

正因如此,仇恨是无法被彻底消灭的。只要有在乎的人,只要立场不同,仇恨会继续发生。

曾经的他和晓星尘天真到以为只要锄强扶弱,惩恶扬善,这世间的仇恨就会消失。但不会,即便是替天行道,也依旧会被人恨上。这天下的仇恨他无力化解,但薛洋他还是能管的。

的确,这次薛洋所作之事有些偏激,但情有可原,不可一味指责,认为他坏透了无可救药。

正因为他想清楚了薛洋的立场,了解薛洋为何这么做,所以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薛洋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还是因为他的性格未加管束,过往的经历让他只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所以,他一定要好好板正他的这个脾气。

原本在一旁吃零嘴的薛洋忽然抬头看向宋子琛,目光之中满是惊讶。

何时这宋道长竟有这番觉悟?再不对他喊打喊杀?稀奇,实在是太稀奇了。

薛洋发誓自己这辈子没碰上这么奇怪的事,有一天这姓宋的臭道士竟然会替自己说话,难不成是因为木头那孩子?有可能。

正想着,心头忽然一震,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正巧宋子琛也抬头看过来。

“果子成熟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魏无羡等人闻言立刻看向大树,只见花朵纷纷飘落,叶子也转为金黄。

薛洋拍拍自己衣服上的食物残渣,抹了把嘴巴。

“走吧,这果子可不是颗颗都能派上用场。且得仔细挑选。”他说完,又看向魏无羡,“你一定想,以我的脾气一定会调换聂明玦的种子,给你们一颗坏的,所以我呢就让宋道长看着,这总行了吧?”

“魏前辈才不像你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蓝景仪小声嘟囔一句,薛洋翻了个白眼暂且忍了。蓝忘机却看了蓝思追一眼,蓝思追会意,拉着蓝景仪去把聂怀桑架起来。

“怎么了?”魏无羡问道。

“兄长走前对我说,恐清河事多,若果实成熟他还未归,便带着果实和聂宗主去清河。”蓝忘机道。

魏无羡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大哥。”

说话间,几人便已走到树前,薛洋抬起双手摁在树干之上,凝神与树木交流。树木的叶子簌簌作响,不多时,便掉了一地的枯叶。薛洋没有动,直到有四个碧绿色的光点从树冠深处飞出,落到宋子琛手中。

薛洋啧了一声,“回头找你算账,信他不信我是吧?”

树木摇晃一下枝叶,掉了两个果子给他。薛洋轻哼,“算了,饶了你这一次。”

他转过身,走向宋子琛,让他把掌心摊开。宋子琛照做。薛洋没有伸手,也没有继续靠近,只用手指点给他们看。

“那颗深红色体积比较大的就是聂明玦,那颗隐隐透着黄色看着比较透亮的是金光瑶。剩下两颗嘛没什么用,是送的。不过可以解妖毒,等事情结束给那谁吃一颗就行。”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清河。”蓝忘机道,同时唤出佩剑拉魏无羡上来。

宋子琛也将薛洋提上来,那边蓝景仪与蓝思追同金凌三个人负责护送聂怀桑。一行人御剑升空,不多时便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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