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遭连夜雨。对创始人壮年早逝，股价雪崩，又遭遇政策严监管和行业寒冬的贝壳来说，2021年是一个备受煎熬的年份。而近日浑水公司发布的做空报告，则更像是拉响了刺耳的警报：左晖20年打下的贝壳江山，会在咨询公司出身的彭永东手里瓦解吗？
投资人逃离贝壳
12月16日晚，著名做空机构浑水公司在其官网发布了一篇报告，内容直指中国居住服务平台巨头——贝壳找房，称其存在巨大骗局。浑水公司在报告中指出，据其估计，贝壳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的收入数据被夸大了77%-96%，新房总交易额（GTV）被夸大126%，存量房交易额被夸大33%。
一石激起千层浪。12月17日晚，贝壳紧急发长文回应浑水做空。公告称，浑水抓取交易量数据的方法是错误的，其对于贝壳的新房交易GTV和收入的计算存在严重遗漏。
这一解释显然难以说服市场上的投资人。12月16日，贝壳开盘17.96美元，开盘后段时间拉高至21.33美元，就在投资人以为浑水此次做空遭遇重大失败之时，贝壳股价掉头向下，最终收盘18.31美元，跌幅1.98%。当天成交量接近10亿美元，创下了上市以来的第二大成交量。12月17日，在贝壳发布澄清长文后，贝壳股价反弹5.73%，但成交量萎缩至3亿元；18日，贝壳股价暴跌10.59%，成交量进一步萎缩至1.4亿。
实际上，浑水做空的论据是否扎实，贝壳是否数据造假已经无关紧要了。早在浑水做空之前，贝壳的股价已经持续下跌了半年，从最高79美元一路跌至15美元，跌幅81%；市值从950亿美元跌至200亿美元。
雪崩之下没有幸存者。贝壳和左晖一直以来坚定的支持者融创选择了“清仓式”减持贝壳。
根据融创中国披露，6月1日至10月28日，融创合计抛售约1863.9万股贝壳ADS，回收资金5.54亿美元，成交价约30美元。第二次是10月29日至12月7日，融创合计抛售约2671.3万股贝壳ADS，作价5.3亿美元，成交价约20美元。两次抛售后，融创持有贝壳的股份大约只剩下300多万股，基本等于清仓了。
从融创抛售贝壳的时间线上，我们也能看出股东和大型机构对贝壳态度的微妙变化。
左晖于2021年5月20日去世，彼时贝壳的股价尚在50美元，融创选择从6月1日开始减持。贝壳后来的股价走势证明，融创选择的减持时机是非常正确的，只是力度不够大，犹豫之中，错过了最好的减持窗口和价格。
贝壳的灵魂人物左晖去世，贝壳股价留给投资人逃命的时间窗口有一个月（5月20日-6月25日）。在那之后的两个月里，贝壳股价从62.55美元一路跌至15.35美元，跌破了20美元的发行价，将上市以来买入的投资人全部活埋。
不只是融创，连美国著名的明星投资人“木头姐”也在三季度选择了清仓贝壳。
内部权力转移有人得意，有人失落
股东和投资人的选择，无疑是对失去左晖的贝壳前景怀抱不确定性。
左晖是贝壳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也是主要股东之一。他掌控的吉祥环球共持有贝壳8.85亿股B类普通股，占比24.9%，再加上左晖自身持有的贝壳4.94亿股A类普通股，其合计持有贝壳38.8%的股份，并拥有81.1%的投票权，是贝壳说一不二的掌控人。
但在他去世后，这个曾经无比稳固的权力结构开始松动。
2021年5月24日，贝壳找房宣布，彭永东接替左晖担任贝壳找房董事长一职，并任命徐万刚为贝壳找房执行董事。同时，贝壳找房宣布左晖为公司“永远的荣誉董事长”。
彭永东（资料照片）。
与此同时，左晖家族控制的Propitious Global Holdings Limited签署授权委托书，将持有的公司约8.85亿股B类普通股所代表的投票权交由百会合伙行使。百会合伙有两位合伙人，分别为彭永东和单一刚。这意味着，彭永东和单一刚填补了左晖离开后留下的权力真空。
彭永东原来是IBM公司的咨询顾问，浙江大学毕业，清华-麻省理工IMBA，在帮助链家做互联网转型咨询时被左晖挖到了链家。但是在早期，作为一名外部职业经理人，彭永东并不是链家的核心成员，也不是左晖的接班人选。
直到2014年，左晖决定由线下转型线上，链家网诞生，作为高管团队中唯一比较懂互联网的彭永东挑起了重任，担任链家网CEO。也就是在那时，左晖检查出肺癌，一直在国内外治病，事实上已经无法投入链家的日常管理。而彭永东慢慢成为左晖倚重的副手。
2018年，彭永东担任贝壳找房首席执行官，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左晖担任贝壳董事长。2021年5月24日，彭永东接任董事长。
和彭永东不同，单一刚出身于线下地产中介，算是传统线下派。他1999年创办大连好旺角房屋经纪有限公司，2007年加入北京链家，并自2018年7月起担任贝壳的执行董事，是左晖非常信赖的骨干之一。
单一刚（资料照片）。
在贝壳的董事会名单中，除了彭永东和单一刚外，还有一名重要角色—首席运营官兼执行董事徐万钢。
与单一刚类似，徐万钢也是出身于线下地产中介。他在2004年创办伊诚地产，中国中西部最大的房地产中介机构。2015年，链家合并了伊诚地产，徐万刚被任命为成都链家房地产公司总经理。2019年，徐万刚担任贝壳找房华北区COO，后升任贝壳找房COO。
从董事会投票权看，彭永东和单一刚各自的投票权都超过了外部风投机构，再加上左晖家族委托投票权，可以说，两人暂时掌控了贝壳的大权。
但是，在贝壳内部，本土草根系和外部职业经理人之间是否能长期和谐共处，仍然值得观察。左晖在世时，大家都奉其为精神领袖，内部尚可团结一致对外。未来，贝壳总部内和各地雄踞一方的巨头如何共处，是很微妙的事情。
左晖去世后，腾讯新闻《潜望》曾报道称，单一刚大概率会成为贝壳新任董事长，如果那样，则会构成彭永东和单一刚双巨头共同掌权的局面。然而，最后结果是彭永东一人独揽了贝壳董事长和CEO两大职务于一身。从结果来看，左晖老臣单一刚在此次权力分配中处于下风。
上市前，贝壳找房内部架构经历了两次较大调整。2019年初，贝壳找房取消了大中华南区、大中华北区、代理事业部，同时成立COO线，COO线下设北部、东部、南部、西部和中部五个战区。2020年初，贝壳找房将五大战区扩充至东部、南部、西南、西北、北部、中原、华中七大战区。
这些各大战区的负责人要么是从房产中介底层摸爬滚、一路升上来的地方诸侯，要么是左晖当年通过并购、结盟拉来的枭雄。如何管理好这支线下铁军，将是彭永东未来几年要面临的巨大挑战。
公司业绩方面，彭永东承受的压力更加巨大。
随着“房住不炒”政策的不断深入，贝壳找房2021年三季度业绩出现大滑坡。
贝壳找房第三季度净营收为人民币181亿元，与去年同期的人民币205亿元相比下降11.9%；净亏损为人民币17.66亿元，而去年同期的净利润为人民币7500万元。
交易量方面，第三季度，二手房交易GTV同比下降36.8%，新房交易GTV同比下降2.5%，双双出现下滑。
贝壳还对2021年四季度业绩做出了较为悲观的预测。根据预测，2021年四季度，贝壳净营收约在145亿-155亿元之间，同比下降31.6%-36%。
左晖前脚离开，贝壳后脚就迈入了业绩寒冬。
如果短期内不能拿出良好的业绩，彭永东拿什么说服贝壳的各方枭雄以及外部的投资人呢？毕竟，左晖当初交给他的是一副全是王炸构成的好牌。
外部竞争对手虎视眈眈
除了内忧，外患亦不容忽视。
在左晖掌舵下，贝壳找房一路北上，收购兼并，合纵连横，掌控了国内房地产中介业务的半壁江山。以至于58、我爱我家(000560)、易居等竞争对手都想将其拉下马。2021年4月，58集团CEO姚劲波就曾公开喊话，质疑贝壳找房“二选一”，呼吁国家对其处以40亿元的罚款。而在更早的2019年，原我爱我家胡景晖炮轰链家旗下的自如租房，称其垄断房源、推高房租、吸血租客。
更让贝壳紧张的是，互联网巨头也盯上了房屋中介的万亿市场。2020年9月，阿里巴巴和易居高调宣布成立“天猫好房”平台，线上线下联合，矛头直接对准贝壳。
2021年7月起，也就是左晖去世两个月后，字节跳动低调收购了至少7家房地产中介机构，在原有的线上房地产咨询和交易外，正式宣布进军线下房地产交易领域。
当阿里、字节纷纷瞄准贝壳的业务时，贝壳如何反应呢？
在三季度业绩电话会议上，有提问者称，今日头条宣布进军房屋中介领域，请问贝壳管理层对未来竞争格局如何看？
彭永东回答称，
“在一个低频、高价值交易和长决策过程的行业中，在线流量模式提供的价值相对有限，不能真正满足消费者对信息的需求，如果没有对消费者和行业的深入了解，即使是流量优势也难以转化为交易。”
有趣的是，对于今日头条进军房屋中介领域，彭永东奇怪地提到了反垄断。
“将线上模式与线下模式相结合，不能诉诸短期主义，如不正当竞争和资本无序扩张，包括设置低佣金率、高返利等，绝对是错误的主张，这将不能维持并可能导致违反反垄断法。”
不知道彭永东是心慌意乱还是辞不达意，他难道没想明白，房地产中介领域，将线下和线上结合起来，借助资本力量无序扩张、通过收购、结盟形成的最大垄断者不就是贝壳找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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